作者|谢明宏

编辑|李春晖

央视春晚舞台上，有过三位老年网红。

唱着《我心永恒》的赵丽蓉，著有《月子》和《月子2》的宋丹丹（人设是老年），坐轮椅独霸小公园的蔡明。产品细分，赵老师有宫廷玉液酒，白云家产下蛋公鸡，蔡明当过漏水房销售。

她们如此耀眼夺目，不知道今天去能有销量几何？在抖音拥有1863万粉丝的“我是田姥姥”，5月14日的直播带货首秀拿下了150万+的销售成绩；1526万粉丝的“只穿高跟鞋的汪奶奶”，3月25日的首秀成绩则是472万+。

娴熟的种草话术，强大的带货实力，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的薇娅和李佳琦（如果到时他们还没金盆洗手）。MCN机构们早就嗅到了这一商机，暗流涌动的网红市场，孵化了不少中老年网红。

汪奶奶和北海爷爷，兜售心灵鸡汤；田姥姥和三支花，分享爆笑日常；流星锤老爹和淘气陈奶奶秀着恩爱；罗姑婆和济公游本昌念着金句。老年人红起来，一点也不比小年轻差，甚至因为反差而有了年龄滤镜。

西塞罗在《论老年》里说：“人只要得到满足，身心又有训练的机会，人类的智慧能力就能保持到老年。”老年网红，无疑是同龄人中，始终与新社会环境保持积极互动的那一批。

不管那些鸡汤是否过时，金句是否生硬，他们都展示了不愿意被时代抛下的决心。蔡澜有位老友曾希邦先生，学会玩微博后经常发一些英文翻译，有时甚至会和键盘侠认真的讨论语法。

曾先生最后一条微博由长女发布，内容是其父病逝，说他生前一直很挂念网友们。曾先生的微博在2014年8月后再无更新，但不时有人在评论区打卡：“先生，我来看您啦。”

也许越到老年，才会越发现生命中的那些不舍。嘻嘻哈哈的老年网红们，仍然散发着对生活的炽热。有诗为凭：

老来功业已蹉跎，买得生涯复不多。童颜鹤发成网红，醉乡容我住无何？

岁月从不败美人

走精致路线的老年网红评论区，常见“奶奶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位美人儿”。过去的老人，只能“白头宫女在，闲坐说玄宗”。如今的老人，不靠老花镜也能分清口红色号。

当过杨洁版《西游记》编舞，上过《中国达人秀》，跳了一个甲子舞蹈的汪碧云，如今成了抖音的老年头部网红。穿着旗袍去菜市场买菜，带着珍珠项链和年轻人打桌球，穿着小洋装和孙女在景点自拍。在她身上，你看不到一般老年人的状态。

用心的妆容和生活仪式感，把日子过成了一首冰心的诗。但很明显这首诗只有前一半可看，到了尾联秒变赵丽华的“梨花体”。前面还在关心和男朋友吵架的陌生女孩，后面立刻说：“人累了就缓一缓，好啦，这样泡一泡就是一杯香甜的燕窝了。”

我以为你来抚慰心窝，却不想你掏出了燕窝，感动的打折力度堪比拼夕夕。其实汪奶奶的粉丝心理无非两种：老年人看到精致的生活态度，觉得我也可以；年轻人看到隔代抚育的亲情映射，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姥姥的亲切面庞。

“我是杨北海，今年74岁，一个认真生活的年轻人。”喊出口号的北海爷爷，打破了社会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。

年轻时，北海也是一名时髦青年。弹吉他，留长发，裤子像喇叭。但后来妻子罹患渐冻症，北海照顾了妻子23年，慢慢失去了自己的生活。

后来在儿子“末那大叔”的鼓励下，北海爷爷开始在抖音记录生活。美好的一天从护肤开始，爽肤水眼霜面部精华依次出场。把头发梳成年轻模样，换上一身帅气西装。

“末那大叔”是餐厅老板，也是情感公众号KOL，更是抖音千万粉丝级的网红。从最开始闪现在儿子的抖音账号，到顺理成章变成事业的一部分，父子的代际牌也成为他们的圈粉利器。

不同于大小仲马父子的互相看不起，北海爷爷亲自为儿子的书做序：“让很多素未谋面的人更加幸福，这就是我们父子最想做的事情。”可见，若想文学作品有价值，父子最好有隔阂。当父子亲密无间了，这文学价值嘛，你懂的。

鲍德里亚认为，要成为消费的对象，商品必须变成特殊的符号。汪奶奶和北海爷爷构建老年生活仪式感的套路，就是不断自我符号化的过程。老年人精致受到追捧，那么光着膀子的二大爷有没有粗糙的自由？没有一种模板绝对正确，年轻人和老年人都是。

都付三姑笑谈中

老港片《僵尸先生》的配乐《鬼新娘》，在抖音火了一把DJ版。破楼之中，阴森又欢脱的音乐响起，三个戴着旗头的大妈从暗处鱼贯而出，气氛诡异妖邪。自从林正英不在了，真是“什么鬼”都能见到。

她们是来自贵州遵义农村的玉花、火花、桂花，合称“三支花”，又叫“三仙女”，还是“抖音SHE”。虽然平均年过半百，但三支花的受众几乎都是年轻人，玩的也是抖音最新最爆的梗。

三支花坐在地上，见路边走过老头，立马搭讪：“嗨，帅锅，过来跟我们一起玩。”大爷怒斥：“有病。”三支花嫌弃：“有病了，不跟你玩了。祝你早日康复，你病好了跟我玩嘛。”然后三姐妹尬笑，《爱江山更爱美人》的BGM响起，豪横之余还有几分苍凉。

这些文案换任何一组年轻人来做，都不会有趣甚至会让人反感。但三支花穿着朴素，一动不动地盯着你，再用些微方言调味，就能瞬间产生周星驰选角现场即视感。她们就是民间的“张美娥”，能够对着空虚公子喊肾虚。

最有特色的是酷似曾志伟的C位桂花，一颦一笑都有山野江湖的气魄。每晚三支花都会和主播们连麦PK，看谁能把她们逗笑。必杀技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你，除了郭聪明等人赢过，被斩落马下的明星和大网红不在少数。

点进直播间，宛如定格的画风，还以为三人是被绑架了。看腻了漂亮小姐姐，三支花在搞怪老年网红赛道一骑绝尘。年初，因为团队利益分配无法达成一致，“山支花”的账号还停止了更新。3月更名“三支花”后，火爆程度更甚。

搞笑的另一座山头，是近两千万粉丝的田姥姥。孙子整蛊姥姥的视频爆红后，一直延续着该路径。弄个假金条埋好，挖出来让姥姥用牙咬。穿个充气模型，假装自己被假人抓走。甚至在面膜里倒墨汁给姥姥敷，消费老人的意图不要太明显。

尤其是给姥姥假牙上抹酱装大便，一点也不好笑。老人家万一有个血压啥的，玩笑开大了隐患无穷。同样是被捉弄，口吐芬芳的“耀杨他姥爷”经常用出其不意语言还击外孙耀杨。

靠着“谁TM买小米儿”走红，输出了“捡破烂也不耽误我精致”、“钱财是身外之物，盖它就完了”等金句。遛弯，跳舞，捡破烂，耀杨他姥爷和北海爷爷形成了镜像反差。在大多数老年网红开始变现的时候，“耀杨他姥爷”拒绝商业合作，选择保留那份真实。

壮士暮年心不已

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人老了再秀。老年网红的另一种出场形式，是让你看到爱情变老的样子。小顽童爷爷、爷爷等一下、淘气陈奶奶、流星锤老爹等账号都是夫妻档出境。

“老伴，我们换个情侣名吧，我叫八九，你叫十。”“八九十，干嘛要叫数字啊？那么奇怪。”“因为十有八九，八九不离十啊。”戴着豆芽小黄帽的爷爷说着土味情话，是“小顽童爷爷”的甜蜜暴击。

但老年人创作精力有限，很多时候剧本痕迹和逻辑漏洞都很明显。“爷爷等一下”的酸菜鱼视频中，奶奶用了做鱼疗的草鱼做菜，然后爷爷吃饭说：“咋个呢，酸唧唧，臭烘烘的。”其实奶奶也就泡了一会儿脚，加上川菜的辛辣烹调，很难说吃出怪味。

抖音老年网红，经历了从UGC到专业MCN机构制作的迭代。靠跳《你牛什么牛》火起来的“龙姑姑”，是名副其实的初代老年网红，内容生产都是独立完成；而“罗姑婆”和“姑妈有范儿”从第一条视频起，就带有专业MCN制作色彩。罗姑婆更是为产品量身打造剧本，植入了大量广告。

汪奶奶签了八爪鱼文化，定位的标签是“时尚国际奶奶”；淘气陈奶奶签了重庆魅影文化；罗姑婆背后的团队则是四川本地的椒盐视频；北海爷爷是家族性质的青岛末那大叔文化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，全凭MCN运营本事吃饭。

低成本之下，潜藏的是高流量红利。与年轻人相比，老年网红是一个全新赛道。而具有打造潜力的老年人，本身也是一项稀缺资源。银发族的视频表现，更容易获得用户好感。就算有疏漏的地方，也可以用年龄挡住一波攻击。

在群体规模逐渐扩大的同时，老年网红群体中也出现了具备“推销员特质”的意见领袖。以济公游本昌（1139万粉）为例，几十年的表演经验让他在抖音如鱼得水。与年轻元素不断结合的过程中，衍生了新型老年文化。

老年网红出现在大众视野中，一方面是老人的兴趣所在，热爱生活体育自己；另一方面则是利益裹挟下的配合，不少“爷孙配”的账号都存在类似争议。而像“犀利爷爷”那样被偷拍后上传视频，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公众消费品，对老年人也是残酷的。

定位为年轻文化的抖音，在融入老年网红后出现了文化杂糅的趋势。而一直以来游离在数字技术边缘的老人，伴随着新媒介的技术赋权，拥有了重新跟上“节奏”的契机。

但我们仍然要对这股文化潮慎之又慎。因为你不知道哪个老奶奶说着说着就掏出了货，哪个老爷爷玩着玩着就变成了工作。